【編聊邊看,我想讓你知道的是】
2003年 SARS盛行時,
和平醫院可能爆發大規模感染,
政府因而下令封院,
要求所有相關醫護人員、病患、
家屬回到院內集體隔離。
周經凱是當時唯一「抗命」接受回院隔離的醫生,
因為他知道世界衛生組織
(WHO)的建議是「居家隔離」,
而非在沒有完善配套措施下封院。
儘管周經凱將 WHO的建議提交給政府及媒體,
但當年的防疫措施,
卻是只想趕快把所有罹病者抓起來關在一起。
周經凱後來因為違背政府命令,
淪為過街老鼠,人人喊打的醫生,
原本再一年就可退休,一夕之間,
名譽、退休金,全都消散…
儘管周經凱身敗名裂,
但夫妻仍緊緊牽住對方的手,
誓言一起克服生命中的困境
繼續看下去...
(贊助商連結...)
文 / 毅傳媒
現年 72歲的周經凱
為前和平醫院消化外科主任,
2003年 SARS和平封院期間延遲返院,
遭北市府衛生局記 2大過免職、
罰款 24萬元、停業半年。
經過 6年訴訟未能平反,
周經凱於 2009年遠赴台東池上開業行醫,
2020年 3月退休,與妻子李宜殷搬回台北定居。
今年初,周經凱與妻子李宜殷決心退休,
頂讓了台東池上的診所,搬回台北大安區的故居。
拗不過再三請求,他們答應讓我們在搬家當天進屋拍攝。
總是以整潔專業形象示人,
夫妻倆終究不慣將一室雜亂公諸於眾,
態度顯得侷促,一再叮囑攝影記者勿拍到雜物。
雖有點不自在,李宜殷還是很高興,她一邊挪騰空間,
一邊招呼搬家師傅卸貨:
「竟然有這麼一天還能回來,
回到自己的家、跟兒子團圓。」
歷劫歸來,她欣喜又感慨:
「當初離開是很痛苦的。」
封院 抗命不歸
2003年 4月 24日,和平醫院突然封閉,
周經凱吃過午飯回院看見封鎖線,直接回家。
回家後,他上世界衛生組織(WHO)網站翻譯防疫資訊,
並傳真給市府及媒體。
依 WHO建議,院內已爆發群聚感染,
沒有發燒的醫護人員應居家隔離觀察,
避免交叉感染。
當年社會對瘟疫防治毫無概念,人心惶惶,
只想趕快把可能罹病者都抓起來關。
媒體痛批包含周經凱在內的抗命人員「落跑」罔顧天職,
市府揚言要拘提,理由是「醫護人員應回院照顧病患」。
周經凱在家撐了幾天,
5月 1日仍只得回和平醫院,封院至 5月 9日。
周經凱受訪時,
除了手上密密麻麻寫滿字的資料透露了慎重心情,
情緒並沒有明顯起伏:
「隔絕傳染病,一定要有獨立房間和衛浴,
才能夠防止進一步接觸,封院的時候,
和平醫院 400多床,單人病房只有 28間,
全部的醫務人員病患家屬有 1000多人,
全部關在這個地方,
等於是要犧牲這 1000多人來防治傳染病,
是很殘忍的。」
當年 SARS,台灣地區可能病例 664人、死亡 71人,
其中在和平感染者就有 150人、死亡 35人。
今年新冠肺炎,政府不再犯這樣的錯了,
「現在大家都在家裡自主隔離,
當時為什麼要把這麼多人
叫去醫院裡面隔離?
根本沒有必要,居家隔離就好了。」
時光倒轉,周經凱自認仍會做出一樣的選擇:
「我做這個選擇,問心無愧。
我們是要服從上級的命令沒錯,
但是命令對自己和大家都有危害,
判斷起來是不對的話,我覺得不應該聽從。」
即使是以卵擊石、螳臂擋車,
且付出慘痛代價,他並不後悔。
落難 遠走台東
SARS結束,周經凱被記 2大過免職。
在和平醫院服務 24年的他,
再一年就能退休,退休金全泡湯。
打官司要求復職、國賠,
6年間花了數百萬元,全部敗訴。
幸好公共危險罪沒成立,否則就要去坐牢了。
用盡所有司法救濟途徑,都未能獲得平反,
律師勸他們:「兩位打了一場美好的仗,
應該要去找工作了。」此時,
醫師朋友正好要頂讓台東池上的診所,
夫妻倆決定接手,遠走台東。
周經凱由消化系外科轉任家庭醫學科,
轉換領域壓力大,又因 SARS期間被媒體汙名化,
心理上難免有些陰影,
初期連藥袋上也不敢印上醫師姓名,
「很怕被鄙棄,真的不敢印。」
池上的生活條件也遠不如台北,
他們 11年間搬了 3處地點,
「馬桶、廚房都很破爛,
花十幾萬整修好,住沒幾年,
房東就來說他們自己要住了。」
李宜殷回想往事,仍瞬間哽咽:
「睡到半夜,我被大螞蟻咬醒,
想到天啊我都幾歲了,別的醫師娘都住豪宅,
我怎麼會跟先生落難到這樣的偏鄉?
忍不住就哭了。」
木訥寡言的周經凱不懂得送上擁抱,
也不曾說我愛你,但他總能正向思考,
試著安慰太太:
「我們沒有停止腳步,我們繼續在往前走,
不是就停在這裡,我們還在往前走。」
李宜殷被鼓舞了:
「我心情就安定下來,可以睡到天亮了。」
情深 患難與共
李宜殷就讀政大教育系時,
與台北醫學院醫學系學生周經凱相識,
兩人是彼此的初戀。
婚後為了照顧兩個兒子,
她辭去國中教師鐵飯碗,專心相夫教子。
醫師娘人生安穩無憂,李宜殷扮演了二十多年
「我為了家庭和樂,通常不跟他爭論」的賢妻良母,
年過半百遇上劫難,她振作精神挺身而出,
多次在媒體前為不擅言詞的丈夫慷慨陳詞,
控訴封院決策之失當與不義;
到台東後,又協助丈夫經營診所,
「他負責醫療,我做行政、
與藥商溝通、管理護士。
夫妻一起做事業,
彼此才更加認識對方。」
初期在台東行醫,
周經凱努力鑽研家庭醫學科各種專業,
一周開門看診 7天,早出晚歸,
精神體力透支,腹痛不止亦不理會。
最後盲腸炎轉變為腹膜炎,差點丟了性命,
康復後不久又罹患腸阻塞,李宜殷很為丈夫不捨:
「我半夜摸黑去診所拿止痛針,
他自己打,又送去馬偕急診,他痛得喔…。」
李宜殷至今仍替丈夫所受冤屈不平,想要爭取平反的機會。
她說:「我們怎麼樣詮釋接納人生,是一回事,
但對社會的責任又是一回事,很多封院受害者未必能像我們一樣重新站起來。」
周經凱微笑領受了太太的愛。
十多年來,他曾有鬱結不平的時刻,
但更多的時候,他努力接受現實,活在當下,
貢獻自己的醫療專業,扛起家庭責任。
「診所的工作要專心投入,
SARS的事像是很遠很久的的事了,
我是很少回想,再想它也沒有用。」
李宜殷雖內心猶有激憤,但也充滿感恩:
「在臺北已經走投無路,
台東有廣大的病患需要我們、接納敬重我們,
生活上的這些困難,其實都是小事。」
攜手 體驗成長
工作之餘,夫妻倆在台東散步、騎腳踏車,
或者安排小旅行,感情更加親密。
周經凱正面看待這一人生轉折:
「離開和平醫院到東部來開業,
有時候會很孤單,但自己可以獨當一面,
也是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。
重新經歷一段生活,有各種不一樣的體驗,
也拓展我們的見聞,
不能完全說把它看成負面了。」
李宜殷也得到了丈夫兒子們更多敬重。
「以前周醫師是一家之主,
後來兩個人變得比較平等,我就有發言權了。
如果是一言堂,一個人所知有限;
我對人事物的判斷,他願意採信,
就會多一個人的力量。」
她甚至學會理財,
「本來夫妻倆一個是教師、一個是醫師,
沒想到我辭職、他被革職,
退休金都沒了,總不能靠兒子養。」
今年爆發新冠肺炎,
政府的防疫措施有效而周延,
驗證了當年他們居家隔離的主張。
彷彿先烈般犧牲有了代價,又像某種平反,
帶來一種汙名被洗清的意義感,
周經凱的表情有一點欣慰:
「現在的社會比較幸福,
對新冠肺炎的預防,
政府都很明確、很有根據。
到哪裡要量體溫,不要集中在人多的地方,
或者勤洗手、戴口罩,一切井井有條…。」
年過七旬,二人卸下經濟與工作的重擔,
從台東回到台北整頓荒蕪已久的舊家,
發現這一鄰近生態公園的五樓老公寓好像天堂:
「離開了 11年,我不知道我的家原來是這麼好 ,
每天早晚聽到蟲鳴鳥叫,以前都沒有感覺呢。」
談得興起,
李宜殷絮絮地說了許多與丈夫之間相識相戀的往事,
老夫老妻少有感性對話,亦不識浪漫為何物,
但半生攜手與共,
李宜殷猶如少女般充滿清新甜蜜:
「跟他結婚覺得很幸福,下輩子還要嫁給他。」
本文由 毅傳媒 授權轉載,原文於此
未經授權,請勿轉載!
( 責任編輯 / Ann)
(圖、影片/ 毅傳媒 授權)